第二十五章 负碑者魔-《赤心巡天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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迎着虎伯卿的来势,对着虎伯卿的拳头。
他竟……
以额触之!
如触不周山。
梆!!
如同梆声响,似以记流时。
这一次对撞,必然永远印在虎伯卿的岁月篇章,成为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谁能占据“当下”?
当下是现世人族。
当下是人族第一。
岿然在虎伯卿身前,以额触拳的这个男人……
他才是“当下”,他才更能代表这个时代!
姜望的额头顶着拳头,眼睛却抬视虎伯卿。新鲜的血液从微凹的额头拳印流下,却丝毫未有遮掩他的眼神。
他的眼神……似观赏似怜悯,像是看一头笼中病虎!
“后退岂是避锋?”
他往前!
“是为了让你这一拳蓄势到最高,好告诉你——它不过如此。”
姜望以双脚丈量混沌地面,往前数过堪堪三步。
“它曾经巍峨,但是已经过去。”
“妖界于寻常妖族或者广阔,于你确然是囚笼。”
“路穷天地窄,势大笼中死。”
“这么多年坐井观天,仍将与景太祖交手的经历,视为一生荣勋。”
“我必魁胜景太祖当年,却不知你……是否还有当年心气!”
额往前推!
喀喀喀喀喀喀!
虎伯卿五指指骨尽裂。
这裂痕甚至一路向臂骨蔓延。
人族大势胜妖族,他姜望也胜虎伯卿。
巍峨的太行大祖妖躯,顷便一晃,姜望提膝即送。
无边混沌,险峰突起。这一记膝撞像是茫茫之中骤拔的撑天峰,意欲撑破此天去。
但这刻微风拂来,迎面带暖。
在这世界崩灭的末日景象里,浩荡魔气竟要建立一种新的温暖秩序。
那浓重魔云忽而倾落,化作一只大手……帝魔君一掌按膝。
并无璀璨光华,不见裂宇声势,只有一种极致的沉重感。
不是质量上的重,而是因果、命途,是万万载魔功积累、无数堕魔者道途汇聚而成的沉凝。
这一掌,名为【万古魔碑】。
“人心皆有魔意,人亦魔也。”
帝魔君覆掌下来:“受碑者死,负碑者魔!”
此刻他们剑挑着剑,掌按着膝,四目相对。
姜望的额头还撞着虎伯卿的拳头,但目光一触,即燃金赤白三色的火。
帝魔君的目光之中,则有魔气如黑龙出渊。
一时黑烟璨火,滚滚一团。
若有洞世者窥其间,当能见分别披着金袍、赤袍、白袍的目仙人,与窜行九天九幽的墨色魔龙战成一团。在微观的世界里,分明一场仙魔大战!
帝魔君注视着他的对手,在火焰之后是静渊。
这一记【万古魔碑】,不止是抬掌解围,压敌三尺,更是以魔镇心,想要验证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【赤心】神通。
但姜望身上,连一丝神通的光耀也无。
不可被外力改变的,岂是他的神通?
“好硬的脑袋!无愧撞鼎侯之名。”
虎伯卿耷拉着他的手臂,率先退出战围,口中仍有揶揄。
他们对姜望的确有太详尽的了解,但过去每一刻的姜望,都无法囿定现在的姜望。
真正绝世的天骄,并不在意被人注视,因为每一刻都是新篇。
最遗憾的事情在于……他曾经也如此。
豪杰或老于年月,或为过去的自己所桎梏。
虎伯卿抬起他的手臂,伥鬼之气如针线在他的手臂窜游,将绝巅者的血肉重新织拢,复为一只完整的拳头。
“你帮我将太行座山送回神陆,免我远途之苦,全我他年之愿,真不知该怎么感谢——”
姜望问得对。
断臂能再续,壮志能再怀吗?
时代交替之际,他驾车纵马,欲继元熹大帝未成之业,却成为姬玉夙功勋的注脚,成全对方横绝时代的“无敌衍道”之名。
此后多少年,苦心经营妖土,那若有似无的关乎种族命运的机会,却越追越远。那种竭尽全力却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,这么多年一直被他所咀嚼。于今所见,其实渺茫!
无非一搏。
他复拳即出拳,以退势重为进势。
他在“当下”的确被姜望驱逐了,但在过去又的确占据了某些瞬间。
此刻前后呼应,故势重来。
一刹那天地改写,山河已变。
倘若有第四双眼睛,降临此混沌之世,当能看到混沌中心的某一个截面,如同画幅飘卷在虚空。而画幅之上,恰是帝魔君同姜望抵剑相视的画面。
虎伯卿的道,是“横绝当下,历史留痕”,是个体在广阔宇宙中不可替换的份量。
他也做到了在“当下”影响历史。
无论是丹国落子,还是围猎旸国隗元风,都是这条道路的延伸。
而在此刻,做术的延展——将这片三圣相争的战场,轰成了一张历史画卷。
又以这只拳头,作为“太行山主”的印章印下!
“感谢你让我记取当下。”
其以虎目含光:“有一日重登太行,再返人间。我当为你竖碑!”
章落则画成,他要将人族的荡魔天君,打成历史的纪念品。
但画卷之中,恰恰探出一只手。并指为剑,指上焰光结炉。
三昧真火剑指炉,抵住了太行山主印章,令这幅历史画卷,永远停留在“完成”的前一刻。
再看这幅历史画卷。
其上姜望的人物画像已经变了,他剑合帝魔君,以膝撞掌,却又抬起一手,剑指炉穿出画幅外。
他已经占据当下,也能保护过去!
虎伯卿所侵占的过去并不遥远,只在几个瞬间内,尚在长相思的剑围中。
他笑了笑:“竖碑倒也不必。”
“若真有那么一天——观河台上有一座白日碑,你替我看好便是。”
剑指炉中燃起了红尘劫火,三昧真火向上侵蚀太行山主印章,红尘劫火向下焚解历史画卷。
虎伯卿豪迈大笑:“相逢一场,难得缘分!君有遗志,吾岂不敬?”
他呲开獠牙作虎吼:“白日碑无非制恶,某亦嫉恶如仇。妖族重掌现世之日,我当为天下食恶——你可瞑目了!”
就此势沉三分,将太行山主印章下压。又目镌金光,飞绕妖文曰“百劫不坏”,落定印章之上,使之轰鸣不朽,不受三昧真火所侵。
“你误会了。”
姜望已经赢得了‘目见’的胜利,披金赤白三种颜色长袍的目仙人,已斩得漆黑魔龙稀稀落落,他的目光落在帝魔君身上,灼得其面隐痛。
却又眺出画面,对视虎伯卿:“我是说——我想把你栓在那里,替我看着。”
“哈哈哈!”虎伯卿脸上浮现大道之纹,便如虎须,一时扑灭三昧真火,拳压剑指炉:“我辈修行者,战天斗地与人争,输赢都要认!若能胜我擒我,胆敢不杀我,与你看家又何妨!”
他并不在意对手的狂言,因为他也是这样狂妄地度过半生。
在这个瞬间,帝魔君亦抽身。
他的身形彻底从历史画卷上消失了!从虎伯卿留下的暗门,回到混沌世界的当下,仍然是那一记【万古魔碑】掌,按在了太行山主印章上,加持此印。
“万古魔途,今为谁陈?”
“荡魔天君,其名太重。”
“古往今来堕魔者,当叫你垂怜几分!”
因果命途之重,终使这方太行山主印章,势不可阻。
剑指炉炼不得这般魔气,终一触而溃。
但那幅历史画卷并没有就此定格。
指炉散开,姜望却就势探掌,五指如撑天之柱,掌纹如河流山川,就此一掌托印。
“魔途何言其重?似此般未沉我肩。”
画卷上的姜望人像在笑:“岂不闻天下之重,担山担海,莫重于担责!”
残留在帝魔君视线里的目仙人,纷纷扬扬如朝仙窟,向帝魔君双眸杀去。
而这幅画上人像,一时泛起难以计数的细小光圈。
每个光圈,都如仙窟,都对应着一尊仙人。
人即宇,人即宙,人即万仙之仙。
虎伯卿所裁的历史画卷,顷刻变成了万仙来朝图。
仙宫时代的无上秘典,今于混沌世界复刻,向茫茫宇宙作传奇的宣称。
合万仙之力的那只手,高抬其上,一举将太行山主印掀翻!
画中人像已无迹。
姜望重现于混沌世界,其身倒绷如弓,筋络炸开是惊弦之响。却是以太行山主印为案板,反手将两尊压印的大圣按下!
万仙之力如山洪不可阻,整个混沌世界都在这种力量下变形。
若非这混沌世界得到了黑莲寺加持,又与【大赤虚劫至真天】牵系,得到一定的庇护,到现在已不知被打烂多少回。
弦声止,弓身直。
历史画卷在空中飘荡,姜望一手握之。画中印着的,却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巨灵,一尊黑冠贵冕的皇者。
红尘劫火在画卷上飞燎,瞬间扬起劫灰,将焚此二者为历史的余烬。
帝魔君在画中踱步,步法严谨,如丈四方,君王之虑,天下在心。
那顶平天冠一霎抵至画幅尽处,巍峨无上,“与天齐平”。
旒珠摇响,一声声叫醒迷神。
遂见魔烟滚滚,飞出历史画卷,如烟龙拦在劫火前。
他强行截停了灰飞烟灭的结局!
姜望双手一开,已展长幅横于身前,而以太行山主印为书案。他长身玉立,独伫于茫茫混沌中,低头俯视这画卷,似在认真欣赏丹青。
“别看了。”帝魔君的声音道:“你哪里懂这个。”
姜望轻声一笑:“阁下确实了解过我。”
这笑容并不妨碍他反手握剑,一剑扎在长轴。
历史画卷中立显一方青鼎,此即天权,亦彰帝权,是青穹神尊赫连山海所传之《青天剑鼎》。
姜望复用于此,入画压下那帝魔平天冠。
正是以权制权,要将妖魔两族大圣,彻底封死在历史画卷里。
“此虽绝世之剑,奈何技穷复见!”历史画卷中清晰印出一柄黑金色的帝剑,帝魔君恰好举之抵青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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